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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書生(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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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書生(完)

顧和只多看了一眼, 便和其擦身而過了,他的反應極其平淡。倒是對面,幾個醉醺醺的人看到顧和後, 嚇得眼睛瞪大, 醉酒通紅的臉都醒神了幾分。

夜間的清風一吹, 身上的酒氣也消散了些許。

“顧…顧和?”趙弘看著前方那個熟悉的、但不該出現在國子監門口的人影,他顫抖地伸出手, 將眼睛揉得通紅,然而, 面前依舊站著那個熟悉的人影,不是他的錯覺。

眼看著顧和就要撇過幾人進入國子監, 趙弘伸出手,想把人拉扯住:“顧和,你怎麽回來了?”

“你不是被皇上派侍衛抓起來了嗎?”跟著趙弘身旁的幾個學子喃喃自語。

顧和身體往側邊躲過趙弘那沾滿酒氣的手掌, 聽到幾人的話後,揉了揉額頭, 好笑地道:“我何時被抓了?”

“陛下召我入宮, 乃是在詢問我的冤情。”顧和說著話,眼睛故意看向趙弘的方向, 果然看到此人面色瞬間大變。

趙弘聽到顧和的話, 心中大驚。冤情?難道皇上知道了?!

不,不可能,此等小事,皇帝怎麽會專門去查, 而且當年這件事可是他岳父林尚書親自辦的, 肯定不可能留下馬腳。

顧和這番話,定是在恐嚇自己。不過這麽看來, 顧和這廝是真的知道當年發生的事情了,不然他不可能說出冤情二字。

心中思緒幾轉,趙弘臉色變了又變,最終想到了自己的岳父林尚書後,心神漸漸鎮定了下來,裝出一副毫不知情的普通學子模樣。

旁邊,那幾個學子聽到顧和的話後。

“冤情?”幾位學子拍了拍醉紅的臉,十分不解。

“你們不知道嗎?”顧和餘光瞥見趙弘鎮定下來的表情,微微垂眸,然後再擡起頭時,他做出一副奇怪的表情,“國子監最近不是傳遍了嗎,關於我曾經罪奴的身份。”

幾位學子聞言,張了張嘴,訕笑道:“是…是有此事,但我等乃讀書之人,在背後非議他人實乃小人,所以我等也不太了解具體情況。”

說到這,幾人看著顧和,好奇地問道:“你…你這件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你既然是罪奴,功名被剝奪,又為何有資格進入國子監內進學。”

此言一出,幾人看到對面顧和低下頭,臉色似乎變得暗淡起來。

他們見狀,為避免落得個欺負同窗之名,連忙找補道:“我等也是隨便問問,倘若不便回答,那就作罷。”

“不過你身上這名聲,總得解釋清楚才是,不然就算你之後高中皇榜,擁有罪奴的名聲,也難以做官,甚至還連累我等有個罪奴同窗的名聲。”

“好吧,既然如此,那我只能說出來了。”顧和像是十分難為情,他擡起頭,先是看了一眼趙弘的方向,然後咳嗽一聲,張開嘴巴就要說話。

這時候,見顧和似乎真的有話要說,趙弘本來安定下來的心又焦急地跳動了起來,混沌醉酒的腦子一熱,忙出言阻止道:“顧和,作為同鄉,你罪奴的事情我知道得很清楚,我勸你還是趕緊離開國子監吧,這對你還有我們這些學子都好。”

“不然陛下怪罪下來,你恐怕又得被流放了。”趙弘一臉為顧和好的模樣說出了這番話語。

此言一出,周圍的幾個學子眼睛一亮,不再看顧和,轉而拉著趙弘問道:“趙兄,原來你竟然知道,可否詳細同我們講講這其中內情?”

“這…”趙弘猶豫了一瞬。

幾個學子見狀,越發想要知道,忙道:“怎麽,這件事難道還講不得嗎?”

趙弘先是瞥了一眼前方的顧和,收回目光後,故弄玄虛地說道:“講得,當然講得。”

“不過,我好歹和他是同鄉,就這般把他的罪行講出來,是否有點不太妥當?”

幾人聞言,掃了顧和一眼,隨即將目光移到趙弘身上,不在意地說:“哪裏不妥當,你把他的罪行揭發出來,那是為我們國子監除了一大禍害啊。”

“那我講了啊。”趙弘說話時,目光深深地朝顧和的臉上看去,本以為會看到他驚慌失措的模樣,但事情卻恰好相反。

對面,顧和站在原地,動也不懂,靜靜地笑看著趙弘,看上去一點都不著急。

趙弘的藏在衣袍下的手忍不住顫抖了一瞬。

說實話,顧和的這番表情令趙弘心中竟有些沒底,但一想到自己講的都是當初宣判好的罪狀,也沒什麽會露出馬腳的東西,於是,趙弘精神一振,開始肆意詆毀道。

“顧和是我同窗,當初在學堂讀書時,他才華橫溢、樣樣得夫子誇讚…”說到這裏時,趙弘似乎有些咬牙切齒,然後,他深呼一口氣,惡意地瞥了面前站著的顧和一眼,繼續說道,“但誰都沒想到,這些其實都是他在夫子面前裝模作樣的表現。”

“鄉試時,他名列前茅中榜,但是,其實他是提前得到了考題,賄賂了考官,所以才能取得那樣的好成績……”

說到最後時,趙弘又忍不住瞥了一眼顧和的方向,卻看到這人面上依舊笑瞇瞇的,這不禁讓他心頭一跳,慌忙收回視線。

緩了一會兒後,趙弘眨了眨眼睛,攤開手,嘆了口氣,對著這幾個學子裝模做樣的說道:“所以,最終核查時,他被查了出來,剝奪功名,流放邊疆。”

他一字一頓將顧和曾經的遭遇說出來,但是,對面的顧和依舊平靜,臉上帶著笑容,就像是對曾經的這些可怕經歷絲毫不關心似的。

趙弘捏緊拳頭,臉上的神色越發猙獰,咬牙道:“你們或許不知道,當初查這件案子的官員正是我岳父林尚書,再加上我是顧和的同窗,所以,這件事我清楚得很。”

周圍幾個學子聽後,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啊。”

他們用不屑的目光看向顧和。

“欺世盜名之輩,幸好被林尚書給查出來了,真是我等讀書人的恥辱。”

看著這些人對自己的蔑視,顧和瞅了一眼旁邊得意洋洋的趙弘,心中覺得差不多了,於是站出來道。

“嗯,他說得都沒錯…”

聽到顧和承認的這句話,幾人看著顧和的目光更加不屑,而趙弘見顧和直接承認不辯駁了,面上露出一抹笑容,心中更是得意,覺得自己之前竟然會因為顧和而感到恐慌,真是腦子發懵了。

然而,顧和接下來的話,卻讓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凝固在了臉上。

只聽見顧和緩緩吐出話語:“這些都是我曾經經受過的冤屈。”

“冤、冤屈?”這番話,不但讓趙弘這個罪魁禍首臉上的笑僵硬了,就連四周的幾個學子,也不由地怔楞住了。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趙弘反應回來後,連忙跳出來伸出手,虎視眈眈地指著顧和怒斥道:“顧和,你竟敢信口胡言,怎麽…你這是在對朝堂給你的判決不滿嗎?!”

此時,顧和看都不看趙弘一眼,等趙弘說完話後,他理都不理,直接繼續道:“今日皇上喚我時,我已稱述冤情。”

幾人聽到顧和這話,腦子裏不由地把顧和這番話的語序換了一下,理解成了:“今日皇上找顧和,其實是為了專門給顧和伸冤?!”

顧和聽到他們驚嘆的聲音,對他們理解錯的內容既不反駁,也不承認,只是笑瞇瞇地看著幾人。

見顧和這胸有成竹的模樣,幾人倒吸一口氣,以為他是承認了。

趙弘被顧和的話嚇得後退幾步,他瞪大眼睛,顫抖著手指向顧和:“不,不可能,你定是在胡說八道,皇上日理萬機,哪有空為你一介罪奴伸冤!”

“假的,一定是假的。”趙弘眼神慌亂,嘴裏不停反駁道,此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的內心有多麽慌張,倘若皇帝真的要為顧和翻案,那麽,即使是他那手握權勢的岳父林尚書,也是阻止不了的。

那時候,倘若真的把當年的事情真相查出來了,那他還有林尚書,恐怕都要被問罪,變成和顧和當初那淒慘境遇一樣。

想到這裏,趙弘臉龐沈沒在陰影中,目光隱晦地瞅了顧和一眼,心中有了打算。他明明白白地感受到曾經那個脾氣軟趴趴的同窗顧和變了,變得銳利逼人,有了攻擊性。

現在的顧和,他一個人對付起來太過棘手,必須得尋找個有權勢的人幫忙,趕緊將顧和處理掉。

不管顧和說的話到底是真是假,他都必須趕緊把這件事告訴林尚書。當年的這件事,讓他們成為了一條繩上的螞蚱,真出了事,誰都跑不了,何況,自己還娶了林尚書的女兒,林尚書一定不會不管他的。

想到這裏,他擡手捂住胸口,強忍著讓跳動的心臟平靜下來,唯恐在顧和還有這幾個學子面前露了端倪。

平靜下來後,趙弘的腦子中的思緒漸漸清晰起來。雖然顧和說他自己有冤屈,但真正的核心問題顧和卻一直避而不談。

在事情真相調查出來前,無論如何顧和現在是被剝奪功名的罪奴身份是改不了的,所以,顧和憑什麽在國子監讀書?!

想到這裏,趙弘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自認為抓住了顧和的把柄,慌忙問出來想要扳回一局。

他重新變得氣勢淩人地問道:“顧和,雖不知你說的這些是真是假。”

“但你現在的身份就是一個被剝奪了功名,流放邊疆的罪奴。”他面色猙獰,惡狠狠地盯著顧和道,“你根本沒有資格入皇城,更沒有資格進入國子監參與科考!”

“我沒諵諷說錯吧!”

顧和再次笑著點了點頭,直接承認道:“對,你說的都對。”

其他幾人聽到趙弘的分析,醉酒清醒下來的腦子有些脹疼,這時候他們才恍然大悟,不知不覺間,他們竟然被顧和的話帶偏了,一直糾結著顧和今夜被皇帝召見的事。

但他們真正該關心的重點,不應該是顧和沒有資格進入國子監進學一事嗎?

但是,當幾人看到顧和坦然承認的態度,心中不由地猶豫起來,莫非,顧和進入國子監進學一事也有隱情?

趙弘敏銳地註意到了身邊幾個學子動搖的態度,連忙道:“諸位,切莫被這廝騙了。”

“不管怎麽樣,他進入國子監入學一事就是錯的!”

其他幾人聽到趙弘的話後,面面相覷,他們其實不是蠢蛋,此時聽到趙弘這不斷咄咄逼人的話語,心裏閃過幾分奇怪的情緒。

不過趙弘的話也沒錯,眾人壓下埋藏在心中的奇怪情緒,看向顧和問道:“國子監入學一事,顧和兄你有什麽解釋嗎?”這時候,幾人的態度比之最初,已經好上了不少。

畢竟倘若顧和真的是冤枉的,那他們就不應該蔑視這人了,而是應該同情他。

顧和作為當事人自然察覺到了這幾人軟化的態度,他微微抿唇,狀似無奈地嘆了口氣,說:“此事,原本應該由祭酒向你們解釋的,不過既然你們問起了,那我說出來也無妨。”

聞言,幾人神情一振,互相看了看,最終又將視線匯集到顧和身上。

聽顧和這口氣,他進入國子監學習一事,竟然也有隱情嗎?

趙弘看著顧和信誓旦旦的模樣,原本咄咄逼人的氣勢不由地開始發虛,嘴裏幹巴巴地說了一句:“你們不要被他的話蠱惑了!”

但此時沒有人再聽趙弘說的話,他們的心神全都緊緊地註視著顧和,好奇地想要知道顧和進入國子監到底有什麽隱情。

眾目睽睽之下,顧和挽了下袖袍,上前幾步,就像是走向戲臺的演員似的,臉上一副我有苦衷的表情,緩緩說道。

“趙弘說得沒錯,我是個被流放的罪奴。”

“但是,那是曾經了,現在的我早就被赦免了。”

“什麽?”此言一出,眾人震驚,“赦免,這要怎麽赦免?”

趙弘聽到顧和這句話心中也有些震驚,顧和他…竟然被赦免了,這怎麽可能?!

顧和停頓了一會兒,又繼續說道:“諸位身在皇城,可能不太了解,邊疆的確是有一種赦免罪奴的途徑。”

“那就是上戰場立下戰功。”

“上…上戰場?”鮮血淋漓的戰場嗎?聽到顧和這番話,包括趙弘在內的幾個學子臉色都有些發白,他們震驚地盯著顧和。

倘若顧和說的是真的,那顧和擺脫罪奴身份的原因,就是因為上戰場立下了戰功。但…顧和不是同他們一樣,只是個孱弱的讀書人嗎?怎麽可能揮動得了沈重的武器,更何況還要上陣殺敵。

越想,眾人看向顧和的眼神越是探究,他們的目光仔細地掃過每一寸,打量著面前這身形有些瘦弱的青年。

這樣孱弱的人,怎麽可能上得了戰場呢?

眾人看著顧和的身形,腦子裏不一而足地閃過這道想法。

然而,他們哪裏知道,顧和現在這模樣還是已經養回來的好模樣了,當初上戰場時,他身形瘦得像骷髏。

倘若這些人知道,恐怕會震驚得連下巴都掉下來吧。

“你立功了嗎?”現場,不知是誰輕聲問道。

顧和淡然一笑,點頭:“自然,不然的話,爾等如何能在這裏看到現在的我呢?”

他說這番話時格外平淡,就像是在述說著一件小事。

但這件小事的背後,即使是他們這些在國子監內的讀書人都知道,在戰場上立功,有多麽的不易艱辛,更何況,還要在危機重重的戰場上活下來。

此時,眾人望向顧和的目光已經完全變了。

“你是如何做到的?”有人好奇地問道。

顧和微微一笑,輕描淡寫地說道:“戰場上立功,自然是斬殺敵人了。”

“戰場上,我這樣的小卒,只能與敵人拼個你死我活,敵人全部死了,我就能活下來。”說話間,顧和像是回憶起了在戰場上的生活,微微睜開的眼睛裏流露出一絲寒氣,身上的殺伐煞氣不經意間洩露了幾分出來。

幾人只覺脖頸一涼,連忙後退幾步遠離顧和,望向顧和的視線中多了幾分恐懼。

這時候,這些人終於意識到,顧和和他們不一樣,他是真的在戰場上殺過人的,剛剛他諵諷身上流露出的氣勢,險些令他們手腳發軟、渾身顫栗。

這時候,在場的所有人,沒有一個人不相信顧和說的上陣殺敵的話。

即使是趙弘,此刻對顧和心中也多了幾分懼意,恐懼過後,更深的忌憚縈繞在了他的心頭。

顧和不除,必為他的心頭大患。

就在眾人不斷聯想的時候,顧和繼續解釋道:“因為我在戰場上表現不錯,得大將軍賞識,所以大將軍赦免了我的罪奴身份,同時在他的幫助下,我能進入國子監進學參加科考。”

“可是容大將軍赦免你的?”有人聽後,激動地問了一句。

顧和楞了一瞬,點頭道:“嗯,正是容大將軍,我這次還帶了容將軍的書信交給祭酒。”

“原來是這樣啊。”聽完顧和的解釋後,眾人看向顧和目光已經全然不同了,之前他們以為顧和是一個科舉作弊、趨炎附勢的小人,自然不願意與這種人為伍。

但現在,驟然得知原來顧和科舉作弊一案竟有冤情,皇帝親自召見調查,而他的罪奴身份,也憑借在戰場上的戰功消除了。

現在能進入國子監入學、參與科考,都是顧和自己努力的結果,他並非什麽趨炎附勢、陰險狡詐的小人。

這樣堅韌不拔的人,他們平生還是第一次見到,只要給此人一個騰飛的機會,遨游九天之上只是時間問題。

幾人看著顧和,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一縷縷糾結的愧疚感和崇拜。

良久,有人一甩袖袍,上前沖著顧和彎腰道歉:“抱歉,如此說來,是我誤會你了。”

見有人開頭,其他幾人也相繼沖著顧和行禮道歉,甚至有人保證道:“顧和兄蒙受冤屈,我等定當向國子監內其他人解釋清楚。”

漸漸地,現場,就只剩下一人還直楞楞地站在原地不肯動彈了。

趙弘看著原本站在他這邊的學子,因為顧和的一席話,全都倒戈,竟然拋下臉面朝顧和道歉,看著一幕,趙弘的眼睛都要瞪出來了。

這些人清高自傲的很,自己都是好不容易才巴結上融入他們的小圈子裏的,現在這些人竟然主動降下身段朝顧和道歉,多麽不可思議的一幕啊。

“李兄、陳兄……你們,你們為何要朝他道歉,這些都是他一人之言,如何信得?”

然而,此言一出,和趙弘的預料的不一樣,這一次,周圍的幾個學子這次完全沒有站在他這邊,反而還用奇怪的眼神打量他。

“趙弘兄,皇上都因為顧和兄的冤屈而親自召見他了。”

“更何況,這件事是真是假,去問問祭酒不就知道了,顧和兄剛剛可是說了,他帶了容將軍的書信交給了祭酒,此事倘若撒謊,不是一戳就破了?”

“就是啊,趙弘,你快向顧和兄道歉,我等剛剛可是誤會他了。”

“……”

“你、你們?”趙弘張開嘴巴,半響也說不出反駁的話語來了。

他當然不願意沖著顧和這個曾經的手下敗將道歉,他後退著就想離開這裏。

而他這退縮的舉動,卻讓四周人看他的目光越發奇怪。

甚至有人出聲呵斥道:“趙兄,我等乃讀書之輩,做事要敢做敢當,你莫不是想逃跑嗎?”

“我…我。”趙弘沒想到局勢竟然就被顧和這麽輕易地逆轉了,他紅著眼睛惡狠狠地看向顧和。

顧和見狀,直接出言道:“趙弘兄,你這什麽眼神啊,是在對我不滿嗎,我不是已經解釋清楚了嗎?”

此言一出,眾人的目光瞬間聚集到趙弘的臉上。

趙弘見狀,連忙挪開眼睛低下頭,半響,他臉色憋得漲紅,終於從牙齒縫裏擠出了一句道歉的話來:“顧和兄,抱歉,是我誤會你了。”

顧和笑意盈盈地接話,說得意味深長地道:“無事,我相信…你不是故意的。”

說罷,他轉頭看向其他人,說:“今夜多謝諸位願意聽我講述自己的冤屈。”

“把這些話說出來,我心裏舒暢多了。”

幾人想到自己之前誤會顧和時,在背後說得壞話,心中羞愧不已,連忙擺手道:“無事,我們之前誤會了你,是我們的錯。”

“顧和兄,作為補償,我等一定會竭盡全力將國子監內的謠言解釋清楚的。”

作為讀書人,他們都知道名譽的重要性,此時此刻,倘若能將顧和的名譽恢覆,也算得上是一個好補償了。

“多謝各位。”顧和連連謝道,姿態大方有禮,而這也讓幾人心中多出了幾分對顧和的好感。

甚至有人誇讚道:“顧兄之姿,乃人中龍鳳,待洗涮掉身上的冤屈,必定能高飛遨游在天空之上。”

顧和見狀,自然用同樣的誇讚回禮。

談話間,幾人相處融洽,顧和幾乎完全融入了這個小圈子內,得到了眾人的承認。

反倒是本和幾人同在一起的趙弘,此時卻反被眾人擠到了角落,像條被拋棄的野狗。

又和幾人說了些話後,顧和便告辭離開了。

夜間,一陣涼風吹來。

眾人感覺一陣寒意,這時候,他們隱隱回憶,自己出來國子監原本是要幹什麽的?

哦,是為了慶祝顧和被皇帝派人抓走了。

但現在事情和他們想的完全不一樣,顧和是被冤枉的,也有資格同他們一起在國子監進學,如此,他們本來的目的自然是作廢了。

此時冷風一吹,眾人就覺得有些冷了,相互看了看,說:“要不,我們還是回去睡覺吧。”

“嗯,言之有理。”

幾人說著,就相互簇擁著想要返回。

而趙弘,不知道有意還是無意,依舊被他們忘在腦後,沒有一個人與之交談詢問他的意見。

不過此時的趙弘也沒有註意到這些異常,此時他眼睛通紅,腦子亂糟糟的,都要氣炸了。

就在眾人轉身回去的時候,身後,突然傳來了一道中氣十足地呼喝聲。

“爾等何人,深夜在國子監門口逗留!”

瞬間,聽到這熟悉聲音的眾人身體僵直,立在了原地不敢動彈,他們臉色難看地互相張望,有人惶恐地開口道:“是…是祭酒大人。”

“完…完蛋了!”眾人面上皆是驚恐,尤其是周身彌漫的酒香味傳入鼻尖時,所有人的面色就更難看了。

國子監祭酒剛從宮裏回來,本來打算盡快將國子監內關於顧和的流言處理幹凈,沒想到,一回到國子監門口,竟然卻看到了一大群人堂而皇之地游蕩在門口,而且,看這群人的衣物,祭酒一下子就認出來這些人是國子監的學子。

夜間的晚風一吹,祭酒清晰地聞到了,一股淡淡的酒香氣正從那群人身上傳來。這不由讓他心中燃燒的怒火更旺盛了。

而這時,因為祭酒的怒吼,國子監外守夜的護衛才姍姍來遲的趕到,將深夜外出的學子們抓住。

“祭…祭酒大人。”一群學子耷拉著腦袋站在屋子裏,餘光小心翼翼地瞥向前方坐著的,一臉怒氣的祭酒。

祭酒看著這群人,心裏的怒火其實已經平緩下來了,但他此刻不能表露出來,不然非得讓這群人翻天不可。

他此刻正思索著該如何處置這群人。

這群人身後多多少少都沾了些權勢,倘若只是一個人的話,祭酒倒是不怕得罪,但現在是一群人,祭酒處罰時就得掂量掂量了。

祭酒的目光來回在這群低下頭的學子臉上掃視時,腦子裏冒出他們身後一個又一個的勢力,當看到站在角落裏的趙弘時,祭酒眸光一閃,想到了被皇帝召見的林尚書。

不一會兒,他腦子裏已經冒出了一個註意。

既然不能全都重罰,那就找一個出來殺雞儆猴。

很快,處理結果就出來了,祭酒隨意找了個借口,揪出身上酒香味最厲害的一人,令其回家反思二個月,這對國子監這群清高的學子來說,無疑是一個十分丟臉的事。

而這被嚴懲人,正是趙弘。

當聽到這個處罰時,趙弘幾乎當場就要一口氣提不上來,臉頰羞恥漲紅都能滴出血了,只能用袖袍掩面。

趙弘心中的怨恨不斷滋長,他恨做出懲罰的祭酒,也恨今夜遇到的顧和,倘若不是顧和出現,和他說話時拖延了時間,他也不會恰好被祭酒抓到,同時,對於這些和他一起飲酒作樂的同窗,他也恨了起來,倘若不是他們邀請,他今夜也不會出來。

至於其他大部分人,也或多或少得到了一些抄書的懲罰,這件事就算過去了。

於此同時,國子監內關於顧和的流言飛快的消逝了,這其中,有祭酒的功勞,也有那夜遇到顧和的幾個學子的功勞。

時間飛快流逝,不知不覺間,幾個月就過去了。

受到處罰的趙弘終於又重新回到了國子監。

這段時間,他的臉可丟大了,國子監內的同窗議論紛紛,家中的妻子對他越發不假辭色,而他想找的岳父林尚書,最近一段時間似乎十分繁忙,連見他的時間都沒有。

國子監內,趙弘明顯感受到了同窗學子對他態度的轉變,就連之前他好不容易結交的同窗好友,態度也對他冷了下來。

於此同時,國子監內,無論趙弘走到哪裏,他耳邊似乎時刻都能聽到一個人的名字,那就是顧和。

在學堂上,只要顧和一出現,學正那堂課幾乎次次都會叫顧和回答問題,然後再滿意地點頭誇讚。

下學後,四周聚在一起的三兩同窗,嘴巴裏也時不時地冒出顧和的名字,言語間對其多有敬佩。

明明才過去兩個月而已,但趙弘卻覺得,國子監內發生了翻天覆地的大變化,而他,是這場大變化中唯一被拋下的人。

兩個月前,顧和還是被流言中傷的罪奴,兩個月後,怎麽就變成了學正、同窗口中稱讚敬佩的對象。

這是為什麽?趙弘怎麽都想不明白。

他很想對付顧和,卻發現現在的自己根本無從下手。

之後,他又嘗試了好幾次想要陷害顧和,但每次都還未開始就被識破,反而讓他自己的名聲在這國子監內越來越差,甚至祭酒似乎隱約有了想要讓他離開國子監的想法。

除此之外,當他休假回到家中時,一個壞消息從滿面淚水的妻子口中得知,他的岳父林尚書出事了,被關進了天牢。

趙弘聞言,瞬間感覺天都要塌下來了,林尚書可是他好不容易攀附得來的權勢,竟要這樣悄無聲息地倒了嗎?

往日兇惡的妻子此刻淚水漣漣向他求救。

但在這皇城中,他區區一個舉人,地位太過渺小,就連林尚書到底是因為什麽罪名關入天牢的,他都不知道。

一時間,趙弘整個人陷入迷茫與惶恐的狀態中。而因為林尚書的事情,國子監內的同窗們更沒有一個人願意和他接觸了,這種冷遇的滋味令他格外的不好受。

不過,家中蠻橫的妻子最近倒是對他越發百依百順了,多了些大家閨秀的嫻靜,這大概就是趙弘心中唯一的寬慰了。

某天晚上,坐在床榻上的趙弘看著妻子溫順的面孔時,腦子裏突然靈光一閃,想到被關進天牢的岳父林尚書。

雖然現在他不知道林尚書是什麽罪行,但這麽久都沒有被放出來的消息,恐怕已經證據確鑿了。

倘若林尚書犯的是會牽連的大罪,那娶了林尚書女兒的他,說不定也會被連累的。

相通其中關節的諵諷趙弘身體猛地一涼,渾身戰栗了一瞬,下一刻,他便飛快地跑下床朝書房裏走去。

“我要休了這個惡婦!”趙弘拿出紙筆,惡狠狠地道。林尚書已經沒有東山再起的勢頭了,自己決計不能被他連累。

當他的妻子得知後,苦苦哀求趙弘,但趙弘不為所動。現在林尚書的女兒已經不能為他帶來任何好處了,休掉她也是理所應當的事,更何況,他也受夠了這蠻橫兇惡的婦人。

看著在他腳邊苦苦哀求的女子,趙弘心中詭異的升起了一股愉悅詭異的滿足感。

休掉妻子後,第二日趙弘神清氣爽地回到國子監,就連同窗對他冷遇,他也沒有以前那麽難受了。

他心中暗暗思索,自己現在正直盛年,完全可以像之前攀附林尚書一樣,再重新找個靠山,再不濟,他還可以考取功名當個小官也是不錯的。

不過…趙弘想到顧和,之前顧和說過去皇宮向皇帝述說冤情,但這麽久下來,自己都沒出事,那應當是沒查出來吧。

又是一段時間過去,會試科考就在眼前,這段時間,國子監內突然發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某個趙姓監生被抓走了,具體原因好像是科舉舞弊加陷害同窗考生。

但…現在不是還沒開始科考嗎?

這件事令國子監內很多學子十分不解。

直到,有幾個猜到了事情真相的學子出來解釋,那正是曾經醉酒夜晚遇到顧和的那幾個學子。

“應該是趙弘鄉試的科舉。”

“陷害同窗?趙弘陷害的同窗,不會就是顧和兄吧。”

“所以,其實真正科舉作弊的是趙弘,不止如此,他還陷害了顧和。”

他們通過那晚顧和說的話,再加上趙弘對顧和過分敵視的態度與表現,拼湊出了一個差不多接近事情的真相。

而很快,自宮中皇帝頒布下來的聖旨將整件重新翻出來的科舉舞弊的案子公布了出來。

同時,皇帝還專門派人前來國子監,洗刷了顧和曾經的冤屈罪名,恢覆了他舉人的功名。

而這,也無疑證明了國子監內之前學子的猜測。

顧和恢覆功名後,心裏輕松了下來。原主的冤案,總算是解決了。

很快,會試到來,顧和一身輕松地去參與。

半月之後,皇帝坐在龍椅上,看著下方出現在這裏的那個熟悉人影,心中有些意外,但又在意料之中的感覺。

“沒想到,真的會在殿試上見到你啊,顧和。”皇帝興味地道,“我看過你的文章,很不錯,你的確有些才幹。”

能在大殿上得到皇帝的誇讚,那是何等的榮幸,瞬間,大殿中,無論是參考的考生還是陪考的官員,都對顧和這個姓名有了深刻的印象。

顧和直身挺立在大殿之上,隱隱感覺,四周的眾人投向他的灼熱目光,像是要把他身體燒穿似的。

名為嫉妒與羨慕的繁雜眸光不斷在顧和的身上交錯。

不過,顧和沒有理會這些目光,他面上不卑不亢,微微帶笑,眸子裏閃過一道暗光,擡頭看向坐在龍椅上的皇帝,令今日殿試的考官滿意,這才是他現在的目的。

瞧見顧和的淡然姿態,青年皇帝身體做得端正了些許,目光直視下方的顧和,眼中又多了幾分對這人的欣賞。

大殿上,當著眾人的面,皇帝依次詢問了在場考生的一個問題,當聽到顧和的實用性的回答後,眼睛猛地一亮。

他認真地看著顧和,十分滿意,再次誇讚道:“顧和,你是真的不錯啊。”

這下,皇帝是真的開始欣賞顧和的才幹了。

之後,直到殿試結束,皇帝臨走時,還在不斷地誇讚顧和。

四周的考生看著顧和的目光越發嫉妒,今年的狀元人選,恐怕是輪不到他們了。

就連陪考的官員,心裏有些吃味,他們身為皇帝相處已久的臣子,很了解皇上,在顧和這個年輕人之前,能讓皇帝如此欣賞誇讚的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陛下的親舅舅容大將軍。

容大將軍與皇帝有親緣,關系本就密切,並且還是次次都打勝仗的忠誠不二、功績蓋天的大將軍,能得陛下誇讚也是應當的。

但眼前的青年人卻不過是個還未入仕途的考生罷了,什麽功績都沒有,不過只是殿試表現得不錯而已,為什麽就能得到陛下如此大力的誇讚呢?

當然,除了嫉妒的目光外,也有很多目光是對顧和才幹心服口服的傾佩。

因為有殿試上皇帝的大加讚賞,所以基本上是毫無意外地,顧和成為皇帝禦筆欽賜的狀元。

高頭大馬,鮮花街頭,百姓歡呼…真是好不風光。

身穿狀元紅袍,騎在馬上的顧和,看著眼前的美景,腦子恍惚一瞬,似是原主回歸,心臟突然不受控制的劇烈跳動了一瞬,隨即馬上便恢覆了正常。

顧和輕笑著搖了搖頭,騎著馬兒繼續向前。

幾日後,皇帝安排的職位下來了,顧和被皇帝留在了皇城,入翰林院。

不知不覺間,新年漸漸來臨。

顧和再次寄了一封家書回去,自從原主身上的冤屈被洗刷後,顧和便將此事寫信告訴了遠在千裏之外原主的大哥和二姐。

之後關於他高中狀元的事,也全都寫信回去告知了,還附帶了一些銀兩。

當兩人收到顧和的信,得知他洗刷了冤屈後,幾乎淚流滿面。

不過,當他們把這件事告訴村人時,最開始所有人都還不相信,但隨著沒過多久,顧和高中狀元的消息由縣令親自傳回村子時,村子裏的眾人再也沒有了半點懷疑,顧和大哥二姐的家門檻都要這各種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踏破了。

……

皇帝對顧和越來越滿意,每次召見顧和,都能從他口中得知各種各樣的新奇但又利民的主意,像是新的農具、改良的織布機……

顧和弄出來的工具,還有提出的主意,短短時間內,就令他們越國的產生了不小的變化。

相信再過不久,越國的國力就能顯而易見地發生巨大變化。

顧和的腦子裏,好似得了仙人點播,裝滿了他們所有人都不知道的厲害東西。

皇帝簡直無比感謝自己的舅舅,把這麽一個大寶貝千裏迢迢護送到了皇城來,專門送給自己。

現在皇帝對顧和,簡直比對自己剛出生的嫡長子還要親近寶貝。如果不是怕外人非議和嚇著顧和,皇帝簡直想在宮裏單獨修建一座宮殿讓顧和住進去了,免得每次找人都要浪費半天時間,同時時不時擔憂顧和在宮外的安全問題。

這日,皇帝又命人召見顧和,顧和聽聞後,便在宮人的帶領下如常覲見。

“愛卿啊,朕有嫡長子了。”青年皇帝親切地與顧和同坐在榻上談話,此時的態度與當初最開始見到顧和那次高冷態度,可謂是簡直天差地別。

顧和眨了眨眼睛,笑著道:“恭喜啊。”

皇帝搓了下手,問道:“愛卿啊,你可願意成為大皇子的老師?”

“陛下所托,臣當然義不容辭。”顧和喝了口茶,楞了一下,看著眼前這迫切望子成龍的皇帝,說道,“不過,大皇子現在才兩個月啊,是不是太早了?”這是要讓孩子生下來就開始學習嗎,是不是太殘酷了。

皇帝嘿嘿一笑:“先把老師定下來再說嘛。”

“愛卿,你既然同意,那此事就這麽說定了。”皇帝連忙拍板道,像是生怕顧和反悔。

兩人又聊了一些事情,等顧和打算離開的時候,皇帝隨口說了一句:“對了,愛卿,再過幾天年節將至了,你一定要來宮中參加宮宴,到時候朕的舅舅也會回來,朕可得好好謝謝他,為朕推薦了你這個厲害的棟梁之材啊!”

舅舅?顧和腦子一轉,立刻明白了這個舅舅應該就是鎮守邊疆的容大將軍。

說起來,他通過會試後,給大將軍送了一封信去,不過那邊一直沒有回信。

顧和轉念一想,或許…容大將軍早就忘了自己這麽個人了吧,畢竟他再厲害,在軍中也只是個小卒子而已。

況且,他與大將軍的賭局,他通過會試已經贏了,他與那容大將軍之間沒有什麽牽扯了。

想到這裏,顧和便將大將軍回皇城一事拋在了腦後。

在宮宴的前一天傍晚,容大將軍班師回朝的隊伍收到了百姓夾道歡迎,皇帝親自出城迎接,顧和那日恰巧有事,便沒有前去。

很快,到了宮宴那天。

朝中重臣進入皇宮舉辦宴會的大殿內,按著順序依次入座。

這座位,一般是按照身份地位劃分,從前到後依次安排的。

往年,文官這邊,是宋老丞相坐在皇帝的左下首,但今年竟然有了改變。

落座的朝臣官員只見宋老丞相進來後徑直坐在了左下方的第二個位置,把第一個位置空了下來。

看著這一幕,知道內情的朝臣眼皮一跳,已然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而那些從外地每年回來一次參與宮宴的地方官員,卻不由地面面相覷,不明白短短一年時間過去,這朝中到底發生了什麽變化,向來在文臣中地位最高的宋老丞相竟然在宮宴上屈居第二。

而且瞧那宋老丞相的臉上,似乎沒有絲毫慍怒和不快,老神在在地坐在那裏喝起酒來。

不過宋老丞相是在朝中經營多年的老狐貍了,養氣功夫到家,不顯露真實想法也是正常的。誰知道這老狐貍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此時,被官員暗自打量的宋老丞相,他外在的表現和內裏的想法其實是高度統一的,對於今年坐在第二個位置,他是真的無所謂,甚至…還很高興。

以前他坐在皇帝左下首第一個位置時,心裏其實是很擔憂的,擔憂什麽呢?

他擔憂自己的位置沒人接替。

朝中忠心之臣雖然很多,有才幹的也不少,但卻沒有真正厲害的賢能之人。他這把老骨頭撐了這麽久,可算是今年把人給等來了。

宋老丞相美滋滋地喝了口小酒,心裏打算著,等開了年,自己就向皇上告老還鄉了,他這把老骨頭,是真的幹不動了。

宮宴上,眾人等啊等,文官武官都到得差不多了,但左邊第諵諷一個位置上的人還未來,對了…右邊第一個屬於容大將軍的位置也沒有人影。

這兩個人怎麽還不來,眾人心中疑惑,算算時間,再過一會兒,陛下就該到了,這兩人再不來,可就要殿前失儀了啊。

容大將軍還好,是當今皇帝的親舅舅,與皇帝自小關系就極為密切。想必即使遲了也不會被陛下怪罪。

但另一位…雖得皇帝寵幸,但到底是今年新上任的官員啊,朝中根基都還沒穩固,行事就如此乖張,恐怕會……

眾位官員看著左右首位空著的位置,腦子不由開始轉動起來。

而此時被眾人想入非非的,那兩個遲遲沒來的當事人,卻並不是因為他們故意來遲,而是,他們此刻正在皇帝的書房裏,甚至陷入了一場爭吵。

準確來說,是皇帝與他的舅舅容大將軍陷入了爭吵,而他們爭吵的內容,正是顧和。

顧和無奈扶額,被夾在了兩個人的中間。他中午用過飯後就被召來這裏,已經聽皇帝與容大將軍兩人吵了一下午了。

聽著耳邊又響亮起來的聲音,他幽幽嘆了口氣:“哎。”

然後聲音有些沙啞地無力勸道:“皇上、大將軍別吵了。”

顧和一開口,兩人猛地把目光匯集在了他的身上。

容大將軍轉過頭,緊緊地盯著顧和:“只要你答應跟我回邊疆,我就不吵了。”

這邊,顧和還未說話,皇帝就急匆匆地拒絕道:“不可能,愛卿必須得留在朝中,舅舅,你還是自己一個人回邊疆吧,現在就趕緊回去。”說完話,皇帝還沖著容大將軍擺手,像是真的想要現在就將人趕回邊疆似的。事實上,皇帝也正是這麽想的。

他怎麽也沒想到,舅舅這次回來,竟然是來和他搶顧和的。但顧和可是利國利民的棟梁之才,皇帝怎麽可能會讓他去邊疆那種戰亂危險的地方呢。

容大將軍不理皇帝,直直地看著顧和。

顧和見狀,無奈地搖了搖頭,再次說道:“大將軍,我已經說過了,我想留在朝中。”

“何況,當初我與你的賭約,是我贏了不是嗎?”顧和眼神目不斜視地回望他。

容大將軍聞言,張了張嘴巴,半響,才沈悶地吐出一個字:“是。”

不過,承認之後,他又連忙道:“但是,你天生便應該出現在戰場上奮勇廝殺,而不是待在這朝堂中舞文弄墨。”

“你不明白,你有多厲害,只需你一人,便能震懾敵人萬軍。”容大將軍目光沈沈地看著顧和,不斷勸說道,“戰場上才是你建功立業的地方……”

聽著容大將軍一句句的勸說,皇帝生怕顧和被說動,連忙站到顧和面前,擋住容大將軍的視線,氣勢洶洶地反駁道:“舅舅,你錯了,顧愛卿真正適合的,是朝堂才對。”

“舅舅,你可能不知道,這段時間以來,顧愛卿做了什麽事情……”皇帝緩緩將這段時期顧和改造的工具,還有作用和影響全都說了出來。

容大將軍聽後,神色震驚,楞了片刻。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終卻還是搖頭道:“即使是這樣,但我還是認為,顧和他更適合待在戰場,陛下,你沒有親眼見過,戰場上的顧和有多麽厲害。”

“我遠不如他,他一個人就能完全能接替我和那些士兵的存在,為越國守衛土地,為你開疆擴土。”

“陛下,你真的一點都不心動嗎?”容將軍看著青年皇帝問道。

但是,皇帝卻堅定地搖了搖頭,目光扭轉看向身後的顧和,註意到顧和臉上的表情似乎有些疲憊。

皇帝回望了容將軍一眼,說:“舅舅,我只知道,顧愛卿是我朝堂上必不可少的賢才,有了他,越國強盛、百姓富足指日可待。”

“而且,我們再怎麽爭奪,都應該遵循顧愛卿的意見對不對?”皇帝笑瞇瞇地說道。

容大將軍皺起眉頭:“你這是耍詐,哪有這麽決定的!”他們兩人都知道,顧和已經明確說過了,會留在朝堂上。

皇帝露出如狐貍般的笑,說:“我們兩個再怎麽爭奪都是沒有意義的,倘若顧愛卿不願意,即使他去了邊疆,只要他不出力,你得到他了又有什麽用呢?”

“舅舅,你說對不對,嗯?”青年皇帝的語氣隱隱帶了些壓迫感。

容大將軍站在原地看著皇帝身後不說話的顧和,沈默片刻後,終於單膝跪在了地上:“陛下聖明!”

皇帝見狀,連忙笑瞇瞇地湊過去扶起容大將軍,道:“哎,舅舅不必客氣,我們都是一家人。”這親切的語氣,仿佛兩人之前吵得不可開交的一幕都是幻覺般。

“不過…倘若有一天顧和願意前去戰場,那時候,陛下你也沒有理由阻攔。”容大將軍起身後,突然悶悶地說出了這句話。

皇帝臉上的笑容僵硬了片刻,試探地問道:“舅舅,你這是什麽意思?”

註意到皇帝僵硬的面龐,原本沈下臉色的容大將軍卻突然心情好轉,笑容燦爛的道:“沒什麽意思。”

說罷,他像是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走到顧和身邊,親切關心地問道:“顧和兄弟,你現在身體調養得怎麽樣了?”

“還記得第一次見你的時候,你瘦得都只剩一副骨頭架子了……”

容大將軍對他有恩,既然他現在轉變態度了,顧和自然也是親切地同他交談了起來,就像是多年的好友:“多謝將軍關心,我現在已經……”

“……”

容大將軍拍了拍顧和的肩膀,說:“走,咱們先去宮宴大殿吧,待會兒倘若去慢了,某些迂腐的朝臣最愛拿這種事說事。”

“好。”顧和態度良好地點頭道,沖著面前的皇帝告辭後,便和容大將軍一路出去了。

看著並肩同行的兩人,皇帝回過神來,若有所覺:“舅舅這是幹什麽?怎麽態度一下子變得這麽好,和顧愛卿這麽親密?”

“等等…”皇帝瞇起眼睛,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我這舅舅,不會是想要和顧愛卿打好關系後挖墻腳吧!”

雖然顧愛卿現在信誓旦旦想要留在朝中,但萬一到時候與舅舅相處得太好,不忍拒絕友人的邀請,心軟同意去邊疆。

按照他現在說過的話,按照顧和意願決定去留,到時候他也不能阻止顧愛卿離開了。

“舅舅,你變陰險了啊。”相通了其中關節的皇帝臉色瞬間難看了下來。

“等宮宴一過,還是趕緊把舅舅趕去邊疆吧,絕對不能讓他和顧愛卿多接觸。”皇帝在心中做下了打算。

宮宴大殿上,顧和與容大將軍其樂融融、並肩而立進入大殿,驚呆了一眾朝臣的下巴,看來皇帝新寵幸的臣子,也不是他們想象的那般沒有背景啊。

而當面容年輕的顧和坐在左側首位時,其中一些外地來的官員紛紛面色震驚,這麽一個年輕人,竟然就能力壓宋老丞相,和容大將軍平起平坐,分別坐在皇帝下首的左右兩側。

這令他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

不過,他們想到這青年人進來時與容大將軍相熟的態度,心中又有了幾分釋然。

眾人好奇打量著兩人,全都心不在焉地喝著酒水。

只有國子監祭酒早就知道了這兩人關系匪淺,臉色平靜的飲酒,不過眸光中隱隱透著好奇,這兩人到底是什麽關系?

顧和入座後不久,皇帝便帶著宮妃駕臨在了宮宴大殿內。

一場宴會無事發生,如往年一樣平靜,唯一的變數,就是今年多出了一個面容年輕,渾身散發著謎團,坐在文官首位的顧和,吸引了無數官員的好奇與註意。

春去秋來,時光流轉,不知不覺間,二十年過去了。

容大將軍自邊疆返回皇朝頤養天年,時不時就來找顧和聊天下棋,感嘆顧和倘若當年倘若願意去邊疆,現在天下的版圖都要歸越國所有。

對此,顧和只是笑笑,說道:“你說得太過誇張了。”

但容將軍卻靜靜地看著顧和,心裏半點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半點誇張。

皇帝年輕的面孔日漸成熟,變成了中年人的模樣,坐在龍椅上散發出的氣勢越發深沈難測。

不過,在召見顧和時,他依舊笑瞇瞇地喊著愛卿,態度如舊未減分毫,這些年過去,因為顧和提出來的建議和制造的各種利民工具,皇帝越發看重顧和了。

甚至,皇帝還當著朝臣眾人說過:“越國可以沒有朕,但卻不能沒有顧和。”

“顧卿存,則越國盛,百姓衣食無憂!”

當初皇帝說出這番話後,幾乎把朝堂上下震懾了個遍,朝中臣子心裏無力,已經對顧和連嫉妒都生不出來了。

因為他們就算是努力十輩子,恐怕也不得到皇帝這樣的讚譽。對手太過強大,他們就連生出嫉妒也需要勇氣。

於此同時,這兩句話也流傳到了民間,知道顧和的人越來越多,天下學子都以顧和為目標。

書房內,皇帝又召見了顧和,這次,兩人談論完國事後,顧和突然問了皇帝一句。

“陛下,百姓現在能安居樂業、能吃飽飯了嗎?”

皇帝聞言,楞了片刻,不明白顧和問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但還是依照這些年州府遞上來的當地政績,和自己看到的一切,從心地回答道:“當然,因為顧卿,百姓生活富足、安居樂業,都能吃飽飯了。”

聞言,顧和輕笑了一聲:“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顧和起身,腳步踉蹌導致身形晃了晃,皇帝連忙站起來扶住他,面露焦急地問道:“愛卿,可是生病了,朕這就傳禦醫。”

顧和擺了擺手,擡頭笑著說道:“陛下,臣無礙,臣現在很高興。”

說罷,他轉身,一襲淡雅的青衣,身影筆直踏門而出。

皇帝緊緊地盯著那道越來越遠的背影,不知是不是錯覺,他剛剛好像看到,顧愛卿的臉突然變得蒼白了好多。

“不行,得派個禦醫去瞧瞧。”最終,皇帝還是不放心,連忙命禦醫前去尋顧和。

然而,當禦醫到達顧和的家中時,卻傳來一個驚天噩耗。

顧和,逝去了,就這樣毫無征兆的逝去了。

消息傳到宮中,皇帝呆楞楞地坐在椅子上,坐了好久好久,就這樣不言不語。

頭發花白的容將軍聽到顧和逝去的消息時,第一時間,他還以為是仆人在同他開玩笑。

直到仆人臉色沈重地點了好幾次頭,容將軍的心漸漸沈了下來,但他還是不願意相信。

直到來到顧和家中,看到了他安靜躺在床上的屍首。

“你…就這麽死了?”

容將軍眼中積滿了淚水,眼神恍然,陷入了回憶。

當年,這個人憑借一副骨瘦如柴的身體,都能從血腥殺戮的戰場上平安活著回來,還被敵人當成殺神,但現在,這個人竟然就這麽毫無預兆的死了?!

怎麽可能呢?他這把老骨頭都還未死,正直壯年的顧和卻就這麽死了?

“怎麽會這樣?是不是有人害你?!”容將軍看著院中的眾人,面色猙獰,眸光猛地銳利了起來。

但最終,他卻從整個太醫院那裏得知,顧和的身體沒有半點損傷,反而十分健康。

但既然是健康的,那又怎麽會突然死了?

對於這個疑問,禦醫們束手無策,他們也不知道,顧丞相怎麽就這麽平白無故的死了。

最終,直到顧和在皇帝與太子的主持下安葬了之後,都沒能有人查找到顧和的死因。

顧和的死因成了一個謎團,無人可知。

千年後,考古隊探索到了古越國的一處遺址陵墓,花費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利用了現代各種科技終於將墓穴打開。

墓穴中央放置著一樽棺木,當他們小心翼翼地打開的瞬間,所有人瞅見棺木內部時,全都瞳孔一縮,目露震驚,他們被嚇了一大跳,不由自主地朝後退了幾步。

因為他們看到,棺木裏面…竟不是一具枯骨,而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不…不是人,應該說是一具活生生的屍體,沒有絲毫腐敗、仿若活人的屍體!

屍體穿著華麗的古代衣袍,容顏儒雅俊美,緊閉雙眼雙手交握,就這麽靜靜地躺在極高規格的墓穴棺木中。

一個千年的古墓啊,為何會出現一具新鮮的屍體?即使屍體穿著古代的衣袍。

考古隊員連忙報案,很快警察也開始介入,卻沒有查到任何線索。

最終,一個考古隊員提議道:“這會不會就是墓穴的原主人?”

此言一出,眾人全都不敢說話。

原主人?屍身千年不腐的原主人嗎?

但,這也是一個方向,極少幾個考古隊員開始循著這條線索查找,其他人卻覺得這幾個人瘋了,直到,他們真的查出了答案。

“根據修覆的墓穴壁畫、陪葬品,還有史料記載,這個親王規格的墓穴主人,是古越國最出名的那位丞相顧和。”

有人深呼一口氣,捂著嘴巴不敢置信:“你是說,那位以一己之力帶動了古越國科技發展的顧和?!”

現代的人,只要經受過教育,基本上都知道古越國出現過一位近乎神人的存在,坎坷的開端,神秘的死亡結局。那人以一己之力推動科技改革,提高古越國的生產力,百姓吃穿不愁,幾乎就要讓古越國從農耕文明邁入半工業時代了。

“恩。”有人點頭。

聽到這個結果,無數人反駁:“不可能!”

然而,直到一副為顧和所作的古畫出現,古畫上的人,和那墓穴中挖出來的不腐屍身面容神態幾乎一模一樣。

自此,當這個消息流傳出去後,為這位古越國的丞相大人又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至於挖出來的那尊屍體,被重新下葬到墓穴中,棺木陪葬品墓穴全都恢覆原狀,未動分毫,那處墓穴遺跡也被列為了不可入的禁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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